趙書陽大笑了幾聲，又突然收住笑，面無表情地看著段末，嘴中吐出的話語比臘月裏的寒冰還要冰冷：“在這個末世裏，只有瘋子才能活得長久。”

段末已經看不清他的神情了，淚水和汗水糊住他的雙眼，身體裏異能的沖擊力讓他感覺整個人像被放在鋼釘板上，劇烈而尖銳的疼痛蔓延全身。

趙書陽的語氣有些遺憾：“說起來，你人挺好的，本來不關你的事，可你為什麽要來這裏呢？付雪峰也真夠笨的，把你們找來，又因為你和我的關系誤認為你們會和我一隊，”說到這裏，他覆雜地看著段末，“可我知道你是什麽人，你跟王澤和陶軒他們一樣，要你跟著我一起幹這種事，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的。”

段末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，渾身冰涼。

“什麽？”另一邊房間裏的容星兒聽了付雪峰的話，滿臉震驚：“你說趙書陽他們利用喪屍頭內的原晶制造出能控制人類的藥劑？”

“沒錯，”付雪峰苦笑著，“他真的是一個天才，喪屍頭內的原晶與我們在外邊發現的原晶似乎有所不同，趙書陽一直在進行這方面的研究，我以為他是想找出克制喪屍的方法，沒想到他是為了制造出控制人類的方法。”

顧淮安面色陰冷：“你是說樓下的那些不是喪屍，是人類？”如果真是這樣，那他們剛才所屠殺的，就是一群活生生的人類嗎？

“不，他們應該是已經完全轉化為喪屍了，”付雪峰搖搖頭，目光轉向卿曈，“趙書陽的異能和你有些像，卻也有些不同，他可以控制一點人類的思想，但效果微弱，不像你還可以控制異能者的思想，他在戰場上能短時間地控制一定數量的喪屍，準確來說，應該是喪屍體內的中樞——原晶，他利用從喪屍頭內的原晶提取出了一些特別的物質，制成藥劑，偷偷地註射進普通人的腦袋裏，從而操控他們的行動。”

“那你為什麽說樓下的人已經轉化為喪屍了？”

付雪峰的臉上憤恨與懊悔交雜著，咬牙切齒地說道：“因為藥劑對人體是有傷害的，註射之後，藥劑的能量會逐漸吞噬掉他們的意識，甚至是生命，所以註射藥劑的一開始，人其實是有呼吸的，也會完全聽從趙書陽的精神指引，但長時間過後，這個人就會徹底死掉，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喪屍，當然就會失控，但不知什麽原因，被這樣的喪屍咬過或者傷過的人是不會轉化成喪屍的。”

“他用基地裏的普通百姓做實驗？”容星兒心中隱隱作嘔，這樣的人實在是太惡心了。

付雪峰沈重地點頭：“是的，一開始我都沒有發現，他有意隱瞞，我的事也很多，後來是他的一批‘試驗品’相繼死亡失控，鬧出了人命，才被捅了出來。”

顧淮安冷哼一聲：“你這個基地負責人，當的還真是成功啊！你把我們騙來又是何用意？”

付雪峰愧疚地解釋：“這事是我的失誤，中心基地實力很強，我們也有所耳聞，我和趙書陽他們鬧翻後，卻沒法再帶人另立門戶，也沒有完備的實力能與他撕破臉開戰，就想著引你們到這兒來，他肯定會收斂一點，隱藏自己的秘密，我再一點點地鏟掉他的力量。沒有最先把實話告訴你們，也是想再等等，一方面用你們拖住他，另一方面看看你們會不會也對這樣的實驗感興趣，若是中心基地對這方面感興趣，那我可就無處可退了。”

容星兒咳嗽了兩聲：“所以說，你將原晶屏蔽膜打開，是因為看到段末和趙書陽的關系很好，誤以為我們會選擇與趙書陽為伍，想將我們趕盡殺絕在這裏？”

付雪峰沈默片刻，沈聲道：“是，如果你們那樣做的話，我是有把你們永遠留在這裏的打算。”

顧淮安冷笑一聲：“那你也得有那個實力啊。這個趙書陽還挺有想法，也不怕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。”說完還踢了地上裝死的林晉兩腳。

容星兒微微皺眉，有些擔憂：“也不知道段末那邊怎麽樣了。”

。…

段末在半昏半醒之間，突然就覺得自己有點可笑，他所一直報以期望的、一直在心底裏留有一片凈土的事和人，就這樣□□裸地在他的面前展開了真相。或許是他末世前都過得□□逸了，也或許是從末世到現在，他都沒有真正親身經歷過來自於‘人’的絕望。和家人呆在一起時，他們會冒死進城給劉福軍找藥，千鈞一發的時候，是他的父親段鴻來給他打開了生機之門，就算在他高燒昏迷不醒之際，這樣惶恐的情況下，也有人一直在守護著他，來到中心基地之後，他遇到的都是一群純粹的人，他們真心把他當夥伴，會守護住他的背後，是能一起並肩的戰友。這或許讓他放下了對於末世的警惕心，只把這個世界當成了一個真人打怪的聯機游戲。或許他曾經想過這方面的問題，但他下意識地避開了，他的自我保護機制讓他停留在溫暖裏面，卻沒有認識到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冰冷的。

這份冰冷，末世前是如此，末世後，更是如此。

他想起了段鴻死的那一刻，覺得自己真的是蠢啊，懊惱與悔恨在腦中充斥，他痛恨自己為什麽不謹慎一點，這被親生父親用血肉保下來的命，難道就要斷送在這裏了嗎？

他不甘心！

鮮血大口大口地從嘴巴裏嘔出，身體像是被千刀萬剮一般，連呼吸也開始不順暢了。

“別掙紮了！”趙書陽面色猙獰地看著他，“知道嗎？對我來說，這是一個最好的世紀，沒有束縛，沒有規矩，沒有法律，我可以重新來過，那種無聊又平凡的生活，我不想再回去了，既然老天爺給了我這個機會，給了我這個異能，那我就要完完全全發揮它的作用，而不是像你們一樣，整天發著拯救世人回到過去的蠢夢！”

他靠近段末的耳朵，呼出的氣息像是毒蛇一般纏繞在段末的脖子上，冷得人心底發顫：“這是末世啊我的老同學，你還沒有搞清楚這裏的游戲法則嗎？適者，才能生存。”

段末怒極反笑，血水混雜著淚水滴落到地上，他睜大雙眼，發狠地望著趙書陽的臉：“是啊，適者生存，異能既然是天賜的，老天爺給我這麽強的異能，那就表明……我才是那個最適者！”

一陣狂暴的紅色氣流突然以段末為中心點劇烈地炸開，像是突如其來的風暴，要平定所有的障礙物。

趙書陽和紀宇被猛地彈開，一個撞上後面的藥劑架子，一個撞上了門框，滿臉都是刺目的鮮血，倒在地上嚎叫著。

趙書陽的身後本是一片裝滿各色化學藥劑的玻璃瓶子，而此刻那些玻璃瓶子被他的後背壓成碎片，劃破衣服紮進血肉，五顏六色的藥水在他的身下灑了一地，暈染開來，像一張詭異的哭臉。

段末撐起身體，艱難地往門外挪去，剛剛的異能爆發幾乎耗盡了他的所有體力，意識越來越混沌，雙腿也越來越沈重。

門框邊的紀宇還在痛苦地捂著腦袋哀嚎著，而段末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臨界點的狀態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，只憑著本能機械地想要離開這個房間，全身的精力仿佛被抽幹，如果這時誰來給他一擊的話，就算是輕輕的，那他也會就此倒下。

倒在地上的趙書陽只覺得渾身都酸痛，那些冰冷的碎片刺入身體，冰冷的液體和他溫熱的鮮血混雜在一起，他的心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暴戾，他無法接受這樣的情況，就像回到了末世前，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到一份又一份的簡歷上，等待著別人對自己命運的審判，他不想再經歷那樣的不安與惶恐，他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。

——那就得先掌控別人的命運。

趙書陽讓腦袋沈靜下來，身體裏異能加速流轉，匯集到腦子裏，一道指令隨著精神力異能的散發而發出，空氣中泛起微微的漣漪。

段末挪出房間門，混沌的腦中突然有一個“哢嗒”聲十分清晰地傳來，緩慢的行動一時僵住，他輕輕轉過頭，只見旁邊的房門從裏面被打開，就像是煉獄之門，一點點地湧出一個又一個與他在樓下看到的一模一樣的‘人’，神情呆滯，體格正常，微張的口中流下絲絲唾液。

他們都朝著他撲來，無數只張開的手像是奪命的鐮刀，快要一點一點將他吞噬。

而他的腿已經無法移動了，體內的異能亂成一個結，思維也越飄越遠，只能木然地站在原地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湧來，藏在腦袋裏最深處的那個意識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——他會死在這裏。

但下一秒，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摟住他的腰微微後撤，他本能地往後靠，就像倒在了一片溫水中，更像是倒進了一片無邊的銀河宇宙裏，抹去眼前的黑暗，四周都是耀眼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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